cuiyayu_

你是我深处种种不可讲。
微博:@崔崖余_

一个吻

龄龙龙龄无差,一发完,HE。

双向暗恋梗,关于《三节拜花巷》。

全文8800+预警。




“也许我和他之间,只是差了一个吻。”

 

 

01

 

“你笑什么?”

 

酒吧里光线昏暗,五颜六色的灯光缭绕裹缠在一起把每张桌都变成漂浮幻梦的蓬莱仙岛,王九龙倚着岸边坐稳,短裤下一截过白长腿由迷离彩色勾到下流。气氛被炒热后他扯着短袖圆领扇风,拿酒时抬头望见朋友受不了似的从杯子里拎了个冰块儿含在嘴里咬碎,突然就开始笑。

 

“我认识个人,也跟你一样喜欢嚼冰块儿。”

 

朋友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偶尔听相声也只指着几位老艺术家逗乐解闷儿,没怎么太关注过发小今年正如日中天的相声事业,对王九龙天南海北跑的工作内容也只一知半解。太久没见面了,今日凑了好时候出来喝酒,听着他这话全是莫名其妙。

 

“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一样的。”王九龙偏着头想了想,悬在杯里的淡黄酒液都被仰头喝干,冰块儿融化后蕴出一层薄薄覆在指节的水,抬头看人时双眸透彻,在昏暗酒吧里漂亮又真诚。

 

“他喜欢买冰美式,喝得很快,鼓着腮帮子把吸管嘬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然后戳开盖子把大半杯冰块儿往嘴里倒,”王九龙伸出跟食指点进空荡荡的杯口,凭着想象模仿张九龄的动作,“含到下唇都不自觉往外翻出来,咔擦咔擦,像个小型碎冰机。”

 

空杯里又续上了新酒与清冰,朋友一直听着他讲,此刻也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和他说话,“你朋友不冻牙啊?”

 

“不知道,”王九龙撑着下颌骨眯眼,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我没问过他。”

 

“你一点儿不好奇?”朋友又从冰桶里捡了个更大的冰块儿出来,丢到嘴里试图咬碎,王九龙睁大眼睛观察他表情,看着他被冻的龇牙咧嘴的样子继续笑。

 

“有一点儿吧,”他笑过之后又和朋友碰杯,半化了的冰块儿咬在齿间,拿舌尖推着舔成水儿,头仰起来一点看着顶上幽幽亮着的灯,迷迷蒙蒙仿若光线也被暗黑笼成一阵香,“但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问呗。”朋友不置可否。

 

“嗐,”王九龙挠着后脑勺笑起来,白牙明晃晃看的人心头动荡,他下意识要往身旁找人,目光递到一半想起来张九龄回家了不在这儿,弯着眼笑得更欢实,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说的也对,我下次想起来了问问。”

 

 

 

02

 

“你还吓我一跳。”

 

划拳的朋友喝酒上了脸,红通通连成一片盖在双眼下方,看起来像是醉了。他在灯光下伸出去双手,袖口掀到烤串儿竹签也无暇他顾,动作大开大阖,腕子碰倒一个空了的啤酒瓶儿。张九龄嚼着肉看见了,弯腰下去捡,起身时恰逢身旁一位女性朋友转过脸来,正正对上他一双下垂眼,望着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拍拍胸脯后退。

 

“太近啦。”女孩子也喝了些酒,面上桃花不知是醺是臊,尾音被酒精拉得老长。

 

张九龄放好瓶子扭头和她道歉,签子还捏在手里,大块牛肉在脸颊侧面鼓出一小团,嘴唇上泛着星点剔透油光。他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出来,“这样就算太近吗?”

 

“是啊,”女孩儿算他在北京熟识的姐姐,拎了只小龙虾出来慢慢地剥,缓回来后又恢复成大大咧咧的样子和他讲,“朋友间突然靠那么近太奇怪了,感觉特暧昧一样。”

 

张九龄撅着嘴点点头,擦掉嘴上的油光和她说对不住。咬在嘴里的牛肉烤得不好,又干又柴咀嚼太久后失了味道,吞下去像咽下一团不能开口的话,刮得嗓子都有点儿疼。风扇送过来一阵凉风,他灌下去大半瓶啤酒,还是觉着那口牛肉堵在心里不好受。

 

没准儿是酒喝多了上头,周遭人声嘈杂,他突然又觉得能开口:“我有个朋友老靠我那么近,我都习惯了。”

 

旁边的姐姐还在剥虾,勾勒细致的眉毛挑起来,笑着和他搭话,“是吗,什么样儿的朋友啊?”

 

张九龄突然被问住了,撑着头有点儿懊恼,挑挑捡捡又从烤盘里找出来串腰子,脑子里全是王九龙的脸,咬肉的动作也变得恶狠狠。他又想起来很多事情,南德的风和哈尔滨的雪,师弟穿街过巷时掀起来捏在手里一摆一摆的大褂衣角与明亮含笑的眼睛。前两天王九龙回津,起了个大早给他打电话骚扰,连上了车都要发语音汇报。

 

“挺重要的朋友,”他也没想好这么归类对不对,反正就这么说了。情绪当头莫名其妙不想说是“兄弟”,干脆就由着性子模糊性别,“一辈子的那种。”

 

“那感情应该很好吧。”

 

“嗯,”张九龄笑了笑,低着头猛地想到以前喝多了爱闹,王九龙满头大汗拽着他满大街跑,“感情特别好。”

 

 


03

 

回天津那天下了点儿雨,落在车窗前被雨刮器刷成残缺不全的一片水滴,湿漉漉摊平在玻璃上又聚拢,留下些晶莹的渍花,像蛛网。快到家时王九龙探出头去看路倒车,没打理的头发翘在脑袋上,撅着嘴儿斟酌车屁股还有几厘米贴墙。

 

“到了。”

 

他拎着行李袋下车,单手捏着手机给张九龄回消息,开锁进门后和爸妈都一一打过招呼,栽在床上大字儿摊开起不来,只是埋着脸伸手将头发揉得更乱。

 

“好,早点休息。”张九龄回得不紧不慢。

 

他捏着手机发呆,想说一句你也是,或者回个北京见,思来想去怎么都张不开口,莫名觉得烦躁,干脆摔了手机埋头睡觉。再睁眼时已经入夜,雨水早停了,留给他一头闷在黑发短袖里的热汗。

 

此刻将将过了十二点,酒吧里音乐进入又一个高潮,躁动氛围中王九龙抹了把额头,也是一脑门儿热汗。

 

朋友早就喝多了,揽着他坐在沙发里胡扯天地,淡黄酒液洒出来打湿半个手掌,抬头时听见朋友问他,“你怎么能认识那么多有意思的人啊。”

 

“嗯?有吗?”王九龙甩着手回答,半杯酒滴滴答答,半杯酒顺着喉咙滚下,丝丝沁进心里的凉。

 

“有啊,”朋友笑起来,“你上次还跟我说呢,你有个朋友两天连误两班飞机,背着只玩具狗在T3到处走,临到头来千辛万苦背去的礼物舍不得送又背回来了,挺可乐的。”

 

“啊……你都不知道,他误机还又干脆跑回去上班了。”

 

王九龙猝不及防又被拉进关于张九龄的回忆里,歪着头突然就咧出笑来,想到张九龄当时戴着口罩在机场里低着头只露出双眼睛,拖住行李箱迈四方步,不疾不徐晃晃悠悠,接着就在机场外跳脚打电话要人来接,捂着脸全是不好意思。

 

他原本还有抱怨,头天晚上在酒桌上喝趴了导致第二天爬起床都艰难,大早上冲着张九龄唧唧歪歪发起床气,这边儿说头疼那边儿说恶心,张九龄轻声细语和他说在路上啦,又把话筒伸出去让他听路上的风,他一下就没了脾气,盘腿坐在床上弯着头笑,笑声差点儿就漏出去。

 

结果他还是误机。

 

“他这人是挺有意思的,”王九龙望着酒壶心里发痒,好像提到张九龄时也仿佛被人按下某个奇妙开关,连带着回忆起更多事情来,“我还有个朋友呢,夏天穿鞋喜欢踩鞋帮,冬天不爱穿袜子,有次在哈尔滨冻感冒了当众抹鼻涕。”

 

“他抽烟内姿势也有意思,”王九龙从桌上烟盒里摸了根烟出来,学着张九龄的样子放在中指第一个指节。今夜酒喝得确实有点多,他说话时语调都兴奋得上扬,“看,就差不多这样,挺难学的,我也学不好。”

 

朋友也抽出根烟放进唇缝儿里,灯火与意识同样飘忽不定,炸裂音乐海洋间人说话都需得挨近,他低头点火,也给王九龙点上。烟雾飘出来仿佛这里真的变成蓬莱仙岛,他隔着仙人指引去看王九龙,见他还在模仿方才的姿势,嘴角一直没掉下去过,吐烟圈也像呵出轻飘飘的雾。

 

“我看你别是喜欢人家。”朋友大着胆子猜测,在王九龙转头时捕捉到那眼里的光。

 

“谁?”醉酒中手指也显得笨拙,王九龙被这话惊到,烟卷在指节侧面滚了半圈儿,差点就要摔在地上。

 

“你说的那些朋友,其实都是一个人吧?”

 


 

04

 

“近到什么程度呢?”

 

张九龄一个晚上第二次被问住,相声诗人惯常的利索嘴皮子打了结,连带着反应迅捷的脑瓜子也被翻涌上来的弯弯绕绕束缚思绪。他扁着嘴抓了抓脸,想起每次出门同行王九龙总跟在他身后半步远,一抬手就能碰到他的肩,手肘从来没伸直过,白瞎了长手长脚一副好皮囊。

 

他挪了挪椅子离姐姐更近,靠在她身后一段距离,近得能闻到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又柔又甜,和师弟的惯用很不一样。

 

“这样算不算太近?”

 

姐姐夹了块烤鱼在碗里,转头看他,“也还好啊,很亲密的朋友才会这样。”

 

很亲密的朋友吗?好像也算是,可这也不是他和王九龙的全部超亲密距离啊。张九龄把椅子又搬近了些,弯腰去夹桌上的锡纸金针菇,包子婚礼上他笑到后仰,回过神发现王九龙黏在他身边,一米九三的大高个儿弯到和他平视,非要望着他一起笑。张九龄扔了筷子往前靠,近到快要挨到姐姐长长的卷发,觉得这距离和当时也差不多。

 

“那这样呢?算近吗?”

 

临到深夜大半桌儿的酒都被清干净了,俩人也喝了不少,张九龄歪头说话时喷洒出来大段含混酒味儿的热气,气息随眼睛里湿润又粘稠的目光一齐落到人脸上,距离过近惹得人心口发烫。

 

“这就有点儿超过了,”姐姐推开他的脸去找毛豆,与他碰掉剩下那半瓶酒,“如果是关系很好的人这样做的话,会让人误会的吧。”

 

好像是吧,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张九龄放了酒瓶,视线被酒精晕开一些变得生动又水灵,睫毛开合间望着别处发呆,倒让人品出些动情来。

 

都说相声演员信不得,台上演出来全是假的,他自认学得透彻,仰头看了六年却还是栽进去了。没办法不栽,那眼神里层层叠叠全是业障,缠着叫他投降。师弟朝他凑过来拉他的手,他记得的清清楚楚,那指节扣在他手上原是不紧的,王九龙非要攥紧了让人拉不开,再抬头时师弟也没走,望着他一直笑,词都差点儿念错,师哥手指弯了弯,差点儿就要扣上。

 

真他妈容易叫人误会,到头来张九龄自己也误会。

 

婚礼仪式繁琐又折腾,扔捧花时王九龙站在舞台中央傻愣愣地笑,张九龄到现在都怀疑他是故意,一九三的大个儿,天生就成为一道一点儿不怜香惜玉的屏障。后来他果真被幸福砸中了腰,张九龄转身笑时不禁想,师弟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这么着急要束花作礼糖,再回头却见王九龙捧着花哭笑不得,仰起的脸冲向他一直笑,连那双眼睛都依然锁在他身上。

 

罢了吧,于是张九龄就摆摆手,别去想。

 

“那这样的话,就更容易叫人误会了吧。”他又凑近了些,几乎要把整张脸都对到人眼前,头顶吊灯拉出来的影子全盖到姐姐脸上。背光角度里他双颊微红,热度几乎要蔓延到对方皮肤里,唯有那双眼睛,眨一眨,再眨一眨,像墨玉宝石跌进红尘万丈,丝丝绕绕浮出温柔水光。

 

“会的,真是太近了。”姐姐偏了偏头躲开他,卷翘睫毛上下翻飞,望着他突然就笑,“如果闭上眼的话,会让人想要接吻哦。”

 

接吻吗?那就是嘴唇碰嘴唇了。张九龄往后坐倒进椅子里,距离彻底拉远后终于敢闭上眼。仪式结束后他坐在休息室玩手机,王九龙从他身旁经过,把捧花扔进他怀里。

 

“嘛呢?”他被那束花砸得心口一跳,抬头看向师弟时荡漾眼纹撑开,藏在心里的莫名情愫也跟着撑开。

 

“送你了,我不想拿。”师弟侧着脸不看他,只显露半面锋利眼眉,出门前精心打理的头发被汗水淀湿覆在额角,嘴角抿得不经意一样。

 

“不想拿扔了呗,又没什么用了。”他拿指腹摩挲青绿花枝,张口就是用来掩饰的瞎话。

 

“不行,你拿着。”师弟突然凑过来了,弯腰时正好遇到他抬头,张九龄从来没搞明白过,为什么王九龙每次贴近都能与他正好脸对脸,角度正好合适,鼻尖依偎鼻尖,仿佛下一秒就要嘴唇相贴。他在师弟身上的气味里束手就擒,差一点就要闭上眼。

 

“替我拿着。”王九龙对着他耍脾气,呼吸正正落在他嘴唇的旁边。

 

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吧,是个人都会联想到接吻的。酒精起作用了,把回忆里的画面都模糊成情欲饱胀的碎片,像是夹在两人身前的捧花生长出疯狂藤蔓与摇曳花枝,叶片顺着张九龄的指缝钻出去,又勾绕在王九龙指尖。他突然在想,也许他们应该在芬芳中接个吻。

 

也许他们之间,需要一个吻来解决一些事情。

 

“喂,”身旁姐姐见他长久不说话,拍拍肩把他从绮丽想象里扯回来,“你那是什么朋友啊?”

 

张九龄把脸磕在肩头,笑出来不太齐整的小虎牙:“很喜欢的朋友。”

 


 

05

 

从酒吧出来后又在炸串店续了个摊,九月里夜风也逐渐凉起来,裹到人身上驱散热气,王九龙立在夜色里打了个寒战,耸着肩去买烟。

 

软壳儿的中华,他惯抽那种。

 

朋友坐在旁边问他,怎么突然回天津了。

 

“我不一直回着呢,”炸串店的凳子太矮,他一双长腿收拢屈着仍是占地方,干脆把手肘杵在膝盖头吐烟,“离的又不远,回趟家看看朋友怎么了。”

 

“嘁,”朋友酒醒了小半,低头拆店里的碗筷,他话音刚落就嗤笑起来,对着王九龙挤眉弄眼半点儿情面不留,“拉倒吧孙子,你那么多事儿呢,非得现在跑回天津看朋友?”

 

“友谊天长地久嘛,”他笑嘻嘻掸掉一段烟灰,新剃的短发毛茸茸裹满蜜糖一样的灯光,发尖参差往上,看起来有点儿浑不吝的意思,“你就当我闲的呗。”

 

“我还当你躲债呢,钱债里头裹情债。”朋友毫不客气,咬着鸡排指指点点。

 

“你要这么聊,这天就没意思了。”

 

“得,还怪上我了。”朋友笑了下,摆摆手把话题划过去,“兄弟,我就觉着你老这么绕来绕去没意思。”

 

王九龙不说话,嘬了一口觉得尝不出什么味道,猩红一点火光烧到了头。他还想再摸一根,指尖扣到烟盒上想起来张九龄的脸,那人隔着针织冷帽摸他的头,说要摸摸他的发茬儿,他甩了好几次躲不开,没明白隔着帽子能感觉出个什么劲儿。掏出烟时张九龄倒是反应很快,抢过来揣进自己兜里,说换季了少抽烟,对嗓子不好。

 

他想反驳一句,就您那嗓子还管我呐?结果鬼使神差没说出口,由着张九龄放好烟盒继续摸他的头。

 

“您到底摸嘛呢?”他没忍住去问他。

 

大师哥坐在车上突然笑出声来,耸着肩膀缩到车窗边,眼角一堆密密麻麻的波浪,“我盘核桃呢。”

 

“诶,干嘛不说话啊,”炸串儿签子在旁边摆了小堆,朋友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腿,“这可不像你。”

 

“嗐,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王九龙从关于张九龄的玫瑰色神游里挣脱出来,回忆起俩小时前在酒吧里,朋友揽着他时与他靠得很近,说出来的话挠在耳根让人不自在。捏在手里的烟还是张九龄爱抽的那款,朋友的问句就在咫尺:你别是喜欢人家吧?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固执得反问“谁啊?”,其实手指都同心跳一起颤颤。谁啊,还能有谁,套着宽宽大大的球衣,没收他的烟结果自己拿来抽, 急了会在人面前直蹦脚,喜欢甩大褂袖子,一低头就能看到蓬松柔软的发顶,还能有谁啊。

 

是王九龙鼓足勇气走过去,也要装作不经意把捧花扔进他怀里的人。

 

“我就是没想好。”他挠着额角把针织帽又戴回去,调整好位置后没忍住,也像张九龄似的摸了一遭。

 

“没想好什么?”朋友问他。

 

没想好怎么开口问,你嚼冰块儿时候冻不冻牙,没想好靠近了那么多次,下一次能不能鼓起勇气和你要个吻。

 

婚礼那天他就是故意的,连续两天错过的航班弄的他心乱如麻,酒局上坐在满桌亲朋里边儿一直抽烟,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定格在超话,他隔着万千宠爱的镜头去捕捉张九龄的眼睛,趁着那俩人还没到,扯着包子谈条件。

 

“诶,那束捧花,我也抢一抢行不行?”

 

夜色浓稠里张九龄踏着灯火进来了,玩具小狗背在身后,拎着箱子和一屋子主家挨个打招呼赔不是,说对不住时腰微微前倾,王九龙站在他对面,和那只黑白花儿小狗眼对眼。大白萨摩和无辜小狗生气,走上前接过无良主人的箱子推到房间里,张九龄跟在他身后走进来,他转身与他靠得很近。

 

“不是答应了早点过来的吗?”

 

张九龄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撑着他胸膛恍惚间像是靠在他怀里。王九龙去拉他的手,低着头神情很温柔,摘下他一直挂在脸上的口罩,偏着头手指绕过张九龄压在帽子下的发稍,抿着唇想,如果真的能接到捧花,一定要送给张九龄。

 

萨摩耶把花捧进无良主人怀里,说虽然你缺德又蔫儿坏,但有时候也挺可爱,要不要考虑一下养一条大狗呢?

 

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距离那么近,他甚至能够看到张九龄疯狂颤动的睫羽,娇艳花朵横在中间,这个吻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出口。

 

后半夜的炸串儿店里全是刚喝完大酒出来的人,王九龙和朋友碰了杯茶水,彼此心照不宣,把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藏进笑容里。他最终还是没忍住点了根烟,咬在齿间一点一点。

 

他想,如果还能有机会,一定要补上这个吻。

 

 


06

 

“哪儿了?”

“刚出小区呢,没那么快。”

“那你过来应该正好赶上堵车高峰期,悠着点儿开。”

“南六环也堵啊?”

“去死吧你。”

 

北京将将入了秋,气温还是足够,偏偏张九龄不干,出门都要翻出来长袖外套穿,觉着季节到了好歹得给个面子,结果被热得刘海儿黏成厚帘儿,一双眸子藏在墨镜后头,呲牙咧嘴擦着汗骂热。

 

“你就是折腾。”杨九郎边说他边开了瓶北冰洋。

 

“我哪儿就折腾了,你们这都是没有仪式感。”张九龄扔了墨镜反驳,外套脱下来横在大腿上,撅着嘴满脸不乐意,热汗都还没被空调风消下去,先端着碗夹起来两片儿锅包肉。

 

“都住一块儿了还这样,不折腾干不成这种事儿。”橘子味汽水儿滚过舌面匆匆滑下去,杨九郎挑了一筷子皮蛋,手肘撑在桌上慢慢悠悠地讲。

 

于是张九龄就蔫儿了,摆摆手叫他闭嘴,往嘴里扒进去一大口饭,鼓鼓囊囊嚼着出神,不知是撑的还是气的。

 

此刻他躺在沙发上等王九龙回京,阳光从外头撒了半面进来,把木质地板切割成明媚忧郁两种色调。他晃着腿百无聊赖,看见换下来的大褂搭在衣架上一直没洗,一长一短松石墨绿,天光从上头荡过去,像龙庆峡秋日里铺开的延绵远山。

 

那天酒局最后他和朋友在路口分别,姐姐站在车旁看他,肩头披着男友宽宽大大的棒球外套。张九龄喝高了,望着那衣服想起王九龙也有差不多的一件,挂在衣柜里懒得叠了收起来,死小子臭美得不行,挤得他的衣服快要没地儿放。

 

“你得自信点儿,”姐姐从过长袖口里伸出指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喜欢这种事儿藏不住的,你得信。”

 

“姐,我信。”他笑了笑有点儿无奈,没想跟人家争辩。换做任何人他都能信,那么近的距离,他一定吻上去。偏偏对方是王九龙,相声关系上掰扯不清的搭档与师弟,这个吻凑上去万一是会错意,台上台下不一样,台上他有理可讲,台下他没道理。

 

姐姐看着他,临走前叹了口气。

 

“元儿,别那么多顾虑。”

 

顾虑多吗?算是多吧。他躺在沙发上伸手,迎着光眯起眼睛,去看手指上那些褶皱与微凸的骨节。中指指根那一圈细一些,如今痕迹都不见了,当初也曾套上过一个金戒。秋日午后人容易犯困,眼皮阖上了就再难抬起来,完全睡过去之前张九龄攥着靠垫想,未来都在他肩膀上,怎么能不顾虑。

 

他顾虑多一点,王九龙就少一点。站在前方回头望,朝着师弟把手掌都张开,你看,虽然你没意识到,但我确实很爱你。

 

醒过来是因为开门声,迷迷糊糊睡到暖光末尾,太阳从高楼窗台上掉下去,王九龙站在玄关处换鞋,仰起头冲着他乐,手里拎着两盒打包回来的饺子。

 

“吃饺子吗?”

 

“怎么想起来买饺子了?”

 

“问过你的,打你电话你没接,想说你可以睡着了,我就自己买回来了。”王九龙朝着他走过来,蹲在橱柜前挑选出两个海碗,“回家嘛,得吃饺子。”

 


 

07

 

 

“选定了?那我报上去了。”

 

电视里放了球赛,王九龙抱着靠枕听对方前锋神勇无敌,一条长腿屈起来翘在沙发上,老大个人坐得歪歪斜斜,发梢快要蹭到张九龄耳旁。

 

“嗯,报吧。”张九龄在给妈妈发微信,低着头打字没看他,“也挺久没演了。”

 

“去年演一年了。”王九龙抓了抓脑袋,把目光重新放回球赛。

 

“所以放这儿演啊。”张九龄回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没什么力度,还顺路捻了捻他额前乱飞的短发。王九龙拉下他捣乱视线的手,眼睛飘在球赛里却看不进去,终于挨到中场休息的时间发呆。

 

《三节拜花巷》,去年第一次天津专场时候的节目,实打实的快板功底。

 

两对竹板儿齐打响,在所有排练纯熟的猝不及防里,有一个设计好的吻。

 

离开天津时朋友站在门口给他分了支烟,隔着朦胧呛人的雾气和他说再见。秋日气息跟着越来越蓝的天一齐漫过头顶,王九龙仰起脸,看见一片卷曲微黄的叶。

 

“你听哥一句话,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借钱。”

 

“嗐,您别瞎操心啦。”王九龙自知解释不明白,干脆也不反驳,只点点头认真听着。到这根烟抽完那片叶子也没掉下来,他捏着手机看张九龄发过来的消息,举起来亮着的屏幕朝朋友摆摆手,“走了啊。”

 

北京离天津不远,半小时的和谐号,不长不短一条路王九龙从去年开到今年,说到刻在脑子里变成下意识反应的《三节拜花巷》,上次在天津这次在北京,也是去年到今年。

 

黑大褂的袖口卷起来了,张九龄翘着腿挨近,快得像一团环绕星屑的小小陨石,带着噼里啪啦的光和热捏住他的脸,软乎乎的嘴唇贴上来,当着所有亲朋观众的面,吻了他一个瞬间。

 

所有电和光都由此在王九龙身体里炸开,他擦着脸看见花,看见大厅,看见踩在脚下的舞台地板,所有欢呼声中他朝着张九龄折返,美好一瞬因他完满。

 

“诶,老婆子。”

 

他往旁边靠了靠,短发长起来了一点显得毛茸茸,擦过张九龄耳朵上方挨着他头顶落脚。张九龄偏头想摆脱,这动作让他觉着讨厌,后期王九龙绝对会顺杆儿爬把下巴也搁在他头顶,叫他觉得自己特矮。偏偏王九龙乐此不疲,仰到下颌骨酸痛也非要往上靠。

 

“滚蛋。”张九龄恶狠狠,仿佛下一秒就要挠他。

 

那束捧花最终被张九龄拆成好几朵送给了参加婚礼的孩子,王九龙站在他身后看他蹲下去,西装裤随动作绷紧显露熟透了的线条,递过去花的同时咧着嘴摸一摸小女孩儿的头发。他又想到刚刚挨得近,张九龄躲开他的动作慢半拍,回神后一巴掌拍在他肩胛。

 

此刻他们挨得也很近。

 

夜色迷蒙仿佛也变成勾引,进球欢呼也没能拉回他的思绪。张九龄等了会儿,没等到熟悉的瘦削下巴落到头顶,满嘴闲不住的烂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扭头就看到王九龙看着他,用那双被灯光点缀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又好像不止眼睛。

 

那天炸串儿店里朋友喝的酒还没醒全,说话颠三倒四啰里八嗦,只有一句话,王九龙觉得挺对。

 

“大老爷们儿有点出息。”朋友搂着他的肩说话,顺便偷偷摸摸吃掉最后一串烤蔬菜:“重要的人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重要的人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哪怕你做了不够好的事情。

 

“嘛呢?想爸爸了?”张九龄问他。

 

他没理,撑着沙发坐垫往前凑,张九龄下意识后仰躲他,这种时候眼神还不忘上瞟欣赏王九龙名不副实的寸头,觉得越来越像毛茸茸还没怎么换毛的小狗,哪怕前端最长一撮已经戳到额头。

 

太近了,又是这么近。

 

像婚礼,像台上,像《三节拜花巷》,像我在前方回头的我爱你。

 

而他撞进王九龙的眼睛。

 

“也许现在需要解决问题。”张九龄晕晕乎乎地想。

 

 


08

 

 

目光相遇时候让人觉得奇怪,脸颊上有热度不断上涨,像桃花掉进煮沸的春水漓江。这么近的距离四目相对挺傻逼,斗鸡眼儿一样。王九龙垂眉把目光挂在张九龄微微张开的唇峰,哪里颜色挺浅,轮廓也很漂亮。

 

他下意识咽了口吐沫,口干舌燥,听见张九龄故作轻松的调侃。

 

“凑那么近干什么,我可不让你占便宜。”

 

“那要是我想占便宜呢?”王九龙问他,气息呼出来又被张九龄含进去,气氛混乱的不像样。

 

“那你就试试。”张九龄也把语气放得够轻。

 

一开始很轻,像乖巧听话的孩子小心翼翼拨开糖纸,温柔地用口腔含化一块儿太妃糖。

 

后来有人进了球,裁判吹了哨,小王子伸手扣住宽阔坚实的背,萨摩耶扑腾进春花暖江。

 

他和他之间,差了好多好多个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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